北投公園往地熱谷方向,空氣裡硫磺味愈發濃厚,熱氣和水氣以那汪碧綠泉水為中心,往外擴散、沛然繚繞。
「好美哦!!」嘉恩趴在步道扶欄看著碧泉上白煙騰然,忍不住一再驚嘆。 「這裡就是源頭吧?看起來就好燙。」
嘉恩一早為了泡溫泉方便,特地把一頭長髮紮了辮子在腦後打成髻,身上是小包袖棉格襯杉和藍色及膝牛仔褲,看起來清爽又娟秀。
流川伸手拂開她額前被水蒸汽打溼的濡溼碎髮,遞了瓶水給嘉恩,又接過她剩下的水一口灌完。
「泉水接近一百度當然燙了,以前和日祁他們一起來的時候也聽這裡老一輩叫它地獄谷。」
「地獄谷。。地熱谷。。為什麼叫地獄谷?」
「北投這地名是由原住民語Patauw而來,有女巫住居住地和施法的意思;這裡終年熱氣不散、蒸氣瀰漫,而且青磺泉水腐蝕性高,無法飲用,但以前闖進這裡的抗日軍和隨後圍剿而來的日軍並不知道,因此死了不少人。」
到底是家教經驗豐富,流川解釋起來一套一套的,
「原來是這樣,所以才叫它地獄谷啊?」而且。。怎麼都難不倒他呢?嘉恩吃味地想。
「也不單純是這樣,是因為後來--」流川話聲一落,突然就打住不講了。
「後來怎樣?」
他搖頭,拉了嘉恩往另一頭走,「妳膽子這麼小,還是別聽吧。我帶妳去一個地方。」
「。。。。」
嘉恩讓他牽著走,小山坡上梯緩苔多,溼漉漉地像是早上下過雨的樣子,她小心著腳下溼滑的地面,心裡卻癢癢的。「你說啦,我想聽。反正我男朋友在啊。」
「我男朋友可以保護我。」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流川輕笑一聲,回頭看她一眼,「妳男朋友可是要收保護費的。」
「。。。。」什麼保護費!!她腦袋驀地閃過一堆亂七八糟的畫面,臉可疑地紅了一下下。
流川帶她走的是以前他和日祁為了社團提前踩點時發現的地方,在石階半腰處往右拐,半人高的荒草有被人踩踏的痕跡,不算偏僻但也不是一般遊客能找到的。
又轉了個彎後,林蔭遮天、蟲鳴鳥叫,一彎半透明的野溪泉石便這樣無預警地映入嘉恩眼裡,
嘉恩瞪大了雙眼,「好美哦!!」
流川忍不住噗地笑了一聲,笑她來來回回就是好美哦三個字。
「就真的很美啊!」嘉恩只窘了一秒後又馬上興奮地拉著他跳,「可以泡嗎可以泡嗎?」
他牽著她在一塊相對較平坦的溪石坐下,兩人把腳慢慢伸進有點熱燙的泉水,嘉恩仰頭瞇著眼睛,「好舒服哦!」
流川只勾了勾嘴角,四周蟬聲囂囂,杳無人煙,他攬過嘉恩的肩,溼熱地舔吻她的唇舌,把一早看到她就想做的事做了個徹底。
長長一吻過後,嘉恩暈陶陶地把頭埋在他頸窩,猛烈的心跳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的唇壓在她的額側,聲音低低啞啞,「嘉恩,我好想妳。」
嘉恩在他肩上不住點頭,也不管姿勢多彆扭,兩手緊緊抱著他,「我也好想你。」
可沒多久,嘉恩就臉紅紅地抬起頭,扯扯他的袖口,「我保護費給你很多了哦,快點講完。。」
嘉恩溼漉漉的大眼剎那間跟他的MOMO高度相似,讓他忍不住直笑。「好啦,我講。」
「我也是聽說的。」他皺眉,想了一下才再繼續講:「當時日方接管台灣,一上岸在北部就碰到駐軍抵抗,其中一支被日軍逼進北投山區,
沒想到日軍正當水土不服,加上山中瘴氣和誤飲泉水,一時倒下不少,所以最後駐軍潰敗奔亡,但那支日軍也死傷慘重。」
「後來唐景崧和丘逢甲相繼遁走,日本大概取得控制,這支日軍的直屬長官聽取台灣的習俗,私下派了法師和道士到北投召喚亡靈,讓他們把這些死去的士兵一個個叫回去。可是一來時間拖了太久,二來,戰時局勢紛亂,他們給道士的戰死名單不一定完整,這代表什麼妳知道嗎?」
「這代表,」嘉恩看著流川深幽幽的眼,莫名緊張了起來,「有些人沒有被叫到。」
流川摸摸她的頭,「對,有“人”沒有被叫到。再加上那支被殲滅的駐軍也沒有人來引渡,一堆戰死或病死的孤魂只能被困在這裡,等那些能感應他們的人帶他們出去。」
「後來開始有了地獄谷的說法有一說是因為當地居民開始接二連三傳出有人意外跌進女巫泉水被活活燙死,而他們也開始流傳一些自保的方法,說是只要陰天或是太陽下山時候,如果背後有人用日語叫你,你千萬別回頭;如果用漢語叫你,就更不能回頭。」
原來是這種叫名不回頭的故事啊,嘉恩拍拍胸口:「我還以為多恐怖,這種我常聽到啊,就是晚上一個人走在路上,背後有人叫你你不要理他這一種,你太小看我了吧?」
流川點點頭,表情十分正經,「玫瑰之夜看多了還是有用的,我的確小看了妳,」他把嘉恩拉了下來,讓她站在他雙腿間,溫熱的泉水在他們腿間流淌而過,溪底的石頭滑膩膩的讓她幾乎得抓著他的肩膀才能站的穩一點。
「我不喜歡佔人便宜,這保護費算一算還是得還給妳才好。」
還她?用嘴嗎?嘉恩眼珠子游移著不敢看他,腦袋裡全都是他要怎麼還她的各種畫面,「那,那故事就這樣沒了嗎?為什麼說漢語的更不能回頭?」
流川垂眼掩去一點笑意,他鬆鬆地環著她的腰,「好像是如果讓祂知道你跟他語言能相通的話,祂就更不會放開你了吧。」
「我覺得這類故事好奇怪,說是背後叫你不要應,可是祂沒事怎麼會知道路過誰誰誰的名字。。」
「所以平常他們結伴經過這山頭的人都會有不叫對方名字的默契,為的就是不讓自己的名字被聽到。而且妳沒發現到嗎?」
「打一進來,我就沒叫過妳的名字。」
像在應和流川的故事氣氛,剛剛還喧鬧不休的蟬鳴瞬間靜止了几秒,樹林好一陣寂靜。
嘉恩瞪大了眼,好一會才說:「亂講,你明明有叫。」
流川搖搖頭,「我沒有,」
「你有!你說。。嘉恩我好想妳。。」自己重覆實在太丟臉了,她後面几個字全都囫圇地糊在一起。
流川努力端住自己的表情,女友這樣認真實在太可愛,他食指抵住她的唇,「別再把名字講出來。。妳剛剛聽到的,是我的聲音嗎?」
妳剛剛聽到的,是我的聲音嗎?
嘉恩臉上血色一點點褪去,「你沒說嗎?我明明有聽到。。」
流川一看嘉恩的臉,心底咯噔了一下,
慘了。玩笑開大了。
「那個故事。。咳,」他蹙眉,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那故事從頭到尾都是他臨時編出,他想著要怎麼說她才不會生氣,可他“凝重”的表情又讓嘉恩緊張起來。「我真的有聽到啦。。」
「呃,嘉恩--」他抬眼看著嘉恩,突然眼神聚焦在她身後,一臉驚愕。
嘉恩還沒反應過來,她身後一段距離的地方,幽幽地傳來低沉的叫聲:「林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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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鄭人維!你沒記錯路吧?」
白雪跟在人維後頭走,原以為人維要帶她找的景是地熱谷,沒想到人維說另一個點也很不錯,而且還沒什麼人知道。
可一路走來除了樹林和一堆雜草外也沒看到什麼。
「我沒記錯啊,日祁以前帶我走過一回。」人維回頭看見白雪一臉的汗,很自然就抽出口袋裡的面紙幫她擦了起來。
白雪楞了一下,原本就因為爬坡而潮紅一片的臉更熱了幾分。
「應該是往這邊沒錯啦,妳昨天又熬夜了厚?」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看妳今天體力這麼差我還不知道。」人維朝她伸出手,「來啦,我牽妳。」
白雪看著他的手,努力讓自己的手很自然地放上去。
「妳一個女孩子不要常熬夜,以後身體要吃虧的。」
「喂,你自己也常玩到三更半夜還說我。」
「那怎麼能一樣,我是男生啊!」
「男生也一樣!」
她在他背後抿唇而笑,享受和他一來一往輕鬆鬥嘴的感覺,冷不防人維轉了個彎後卻突然停了下來,她差點就撞上他,人維轉頭朝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不明所以地看人維鬆開她的手,他朝她奸笑了一把,轉身就伏低了身子一邊找遮蔽一邊往前進。她好奇的探頭去看,一時瞪圓了眼。
台。北。未。免。也。太。小!!!
只見流川正攬著嘉恩在溪石邊說話,而人維一直低伏著直到沒有遮蔽物才整個人站了出來。
「林嘉恩---」鄭人維在嘉恩身後壓低了聲音。
她忍不住翻了白眼,可不意嘉恩竟摀住了耳朵,整個尖叫了起來,白雪驚愕地看著嘉恩腳底不穩,她還來不及大喊,就看到流川猛地起身抱住她,在嘉恩摔進溪裡前側身讓衝擊全落在他這面。
一時水花四濺。
「。。。。。。」人維茫然的看著眼前一切,啊現在是在搞哪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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